2008年4月1日在第七類接觸網站的侏儸紀園丁無患居手札專欄刊載,現轉PO在部落格提供參考
(1) 病危通知 |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卅一日,再過一天就是新年元旦,新年新希望,本應是除舊佈新,希望來年帶來好運的日子。對我而言新的一年却是噩運的開始。才在保全業上班半個多月,這一天上午九點多,天色陰霾讓人有窒息之感。帶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情緒陷入最低潮,勉強值完夜班開車回到家中,倒頭就睡。
已經斷斷續續發燒、咳嗽,時好時壞一個多星期。自己居然没有警覺,因為病情總在睡個好覺後就舒服一點,自以為身體一直很健壯,所以也未及時就醫。可是這一天連想睡個好覺都不斷被干擾,先有認識不到幾天的同事大老遠登門想借錢去賭博,好不容易打發走,不久又有同事打電話找我代班。真是豈有此理,下班鬼混,上班精神不濟找人代理,斷然拒絕,他仍不死心連番哀求。上午接班的未婚同事半夜風流以致睡過了頭,打電話去催,晚了兩個小時才睡眼惺忪來接班。而前一天半夜值班時更是荒謬絕倫,警衛耍流氓以警棍毆打住戶,事後又死不認錯,被打住戶心有不甘找黑道角頭來尋仇,嚇的他趕緊擺桌請客道歉,事態才未擴大。結果這個爛工作環境就成為讓我病倒的「壓死駱駝的最後的一根稻草」。
內人晚上下班回來,見我不想吃飯,問我要不要到醫院看病,我說我很累想好好睡覺。没想到清晨三點多,全身痠痛,而且越來越嚴重,身上二百零六根骨頭好像根根帶刺,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已經到難以忍受的極限,連翻身、站起來的力氣都没有。內人看事態嚴重,也顧不了左右鄰居正在熟睡,連夜去敲門請了三個大男生幫忙從透天厝的三樓,把我架到樓下,並開車送到桃園榮民醫院急診室,經過初步抽血檢查,就發現血液中白血球有異常增生現象,醫生要我立刻到長庚醫院急診。內人向其說明我是榮民,是否應該到台北榮總較合適。醫生表明情況非常緊急,要我們務必到長庚以爭取時效。到現在我們還非常感謝這位急診室醫生明智的建議,遺憾的是我們不曾向他致謝過,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
在往長庚急診的路程中,心中已經有不祥預兆。知道自己可能罹患血癌,因為內弟七年多前,不幸死於血癌,所以對血癌有初步概念。果不其然,到長庚醫院急診室抽血檢查,很快就知道化驗結果。當醫生告之血液中白血球每毫升高達十四萬之多(正常值應為四千至一萬)並確定是罹患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因病情嚴重在未送入住院病房前即連續發出病危通知。對於一個身體壯活力充沛的人,只不過短期發燒、咳嗽,就突然被診斷為病入膏肓及死神逼迫的絕症。真有如晴天霹靂,震驚恐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時由於血液腫瘤科的住院病房已住滿病患,無法立即安排住院接受治療。而急診室也人滿為患,只好把病床推至急診室外的走廊邊等待通知住院。就這樣没有主治醫師及任何醫療行為下在急診室等待與虛耗。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只要稍微一動或任何人碰觸就痛徹心扉。大小便更是痛苦,必須由人攙扶。對疼痛的忍受我是比一般人多一點能耐,可是這次像山洪暴發來勢洶洶的癌症,帶來身體上的痛苦,已經到了我能忍受的極限。再加上心靈的震憾以及面臨死亡驚懼,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在急診室熬了三天,總算病房有空床通知住院。
(2) 頑張VS.頑固 |
當進住血液科7C病房後,見到我的主治醫師郭明宗先生,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宅心仁厚可愛、可親又可敬。但一談到我的病情及可能的治療結果却眉頭深鎖不表樂觀。他看了X光照片問我太太:「妳先生是不是烟抽得很凶或喜歡喝酒」。我聽到後回答我是烟酒不沾。為了減輕我的痛苦及便利爾後的治療,決定先用血液分離機來過濾血液中過多的白血球。
人體血液由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組成,當病變的白血球不正常增生,並充斥在週邊血液中,數量之多足以排擠紅血球,讓紅血球無法順利輸送養分及氧氣到全身各部器官及組織並帶走廢物時,紅血球即失去作用逐漸壞死減少,血液顏色由原本健康的鮮紅色轉為淡紅色,所以有此現象的疾病簡稱為白血病。而白血病又區分諸多類型。我是被診斷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而且再冠上「頑固型」三字。
不久後血液透析室醫生及護理推來一部精密醫療儀器-「血液分離機」。開始進行血液過濾及篩選,它是將我血管內血液抽出,經過分離機把血液中過多的白血球過濾掉,並將健康的血液及血球再輸回血管。完成分離後立即感覺全身舒暢。原本痠痛的骨頭,也不藥而癒,最感高興的是從病倒送醫院急診後,將近十天趟在床上動彈不得,連想翻身變換姿勢都要人幫忙。終於可以下床自由走動了。
骨髓穿刺
談到骨髓穿刺,主要是因為骨髓中造血幹細胞的功能是製造紅血球、白血球、血小板。只有抽取骨髓才可以精準判斷癌細胞指數。一般血液科病人,談到骨髓穿刺就心生恐懼,抽骨髓的外針又粗又長,而內針更長達十幾公分,在穿刺前雖然有局部麻醉,但看到醫生在胸骨上壓下外針,越到深處越痠痛,尤其是打完外針將內針插下,在骨髓腔內抽取骨髓的剎那,因形成真空加大壓力下,那種集痠、麻、痛之大全,除非身歷其境是很難以文字形容的。
第一次抽骨髓,我運氣真不好,第一針胸骨抽不出來,改換抽臀部附近的腸骨,仍然抽不出來,醫生急了滿頭汗說我骨髓可能纖維化。接著又在胸骨上非常謹慎找第三針下針點。下針後醫生直搖頭說我骨頭怎麼這麼硬,一向硬骨頭的個性,果然在骨頭上也真的比別人硬,他使出渾身力量才把外針壓進去。所幸第三針順利抽出骨髓,醫生總算鬆了一口氣,而我却被抽的死去活來。第二天化驗結果癌細胞指數一如預期般嚴重。
爾後就依病情需要,抽骨髓的次數在我治療全程大約有四、五十次之多,集中下針的兩處最好位置早已疤上加疤高高隆起,直到四、五年後才逐漸消失。
(3) 活罪難逃 |
化學治療(簡稱化療)讓人聞之色變,更讓癌症病人心驚膽戰。人工血管植入不到幾天,首先接受誘導性化療,引導骨髓恢復正常功能讓病情先穩定。因為治療期間未發高燒,雖有副作用但帶來的不適與痛苦,比起發病時輕多了。所以認為化療並没有預期的可怕。
第一次化療後辦理出院回家恍同隔世,重新享受自由,呼吸新鮮空氣,一掃從發病住院接受治療到出院四十幾天在鬼門關前徘徊的陰影。
回家後經過一段時間休息,身體從化療副作用的傷害中逐漸恢復,我天真的以為癌症就可以這樣的治好了。住院時因為住在單人隔離病房,與病友幾乎没有互動,也没有較深入請教醫師,瞭解對化學治療的種種疑問,等出院後積極找尋有關白血病的化學治療參考書籍及資料後,才逐漸對化學治療有初步瞭解。
化療是以間斷的週期來進行的,血癌病人一般是以三到四星期為一個療程,需要六至八個療程才算完成,全程長達一年以上。而且使用的劑量較一般癌症為高。對化療的無知懵懵懂懂日子也好過,但這是不可能的,終會有瞭解的一天。當瞭解的那一天起就是化療夢魘的開始。
「恐懼出於無知」這句名言在化學治療上肯定要改為「越瞭解越恐懼」。「不做化療死路一條;做了化療活罪難逃」。化療成為必要之惡。
化學藥劑隨著靜脈注射經血液循環到全身,從此執行它行俠江湖見義勇為,毒殺癌細胞横行無阻所向披靡的功能。可惜它好壞不分,正常的好細胞也照樣遭受毒殺,因而造成諸多危險又痛苦的副作用及併發症。
一個月後又住院接受第二療程治療。此後連續四年規律性間歇式的高劑量或超高劑量化療,對病情雖有顯著的改善,但都是癌細胞一時受到藥劑的抑制,談不到病情緩解,隨時都可能復發。這段時間只能說是靠化療「苟延殘喘」來延續生命,但却要付出一次次遭受化療荼毒的慘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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