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化療副作用 |
化療的副作用及併發症包括：
一、血球的下降
(一)白血球遞減：
白血病化學治療病人必需住院，當三到四天的化療藥劑注射後白血球數量即逐漸下降，一直到七至十四天左右降到谷底，顆粒性白血球（具有抵抗病菌能力的白血球）數量幾乎每次都降到零。這段時間因免疫能力降低，最容易發生感染症。在十二次化療中只有兩次非常幸運未受到感染，全程未發燒。其餘十次每次感染發高燒最嚴重時均在攝氐40度以上，渾身痠痛、虛脫、疲憊，並持續一星期甚至更長時間。
感染症是化療中最危險的時刻。更是讓病人及醫護人員不敢掉以輕心的階段。抽血做細菌培養檢驗要一段時間，緩不濟急。除了使用冰枕、退燒藥降溫外，只有先打抗生素，運氣好用對藥高燒很快就退。運氣不好，接著打第二線、打三線抗生素，並做胸部Ｘ光、血液生化及尿液檢查，以找出發燒的真正原因並對症下藥。
這一段最危險的時刻，要嚴格進行反隔離，所以謝絕一切訪客，並全天候戴口罩照顧病患的家屬也要同時戴口罩、禁生食、口腔潰爛的保健，肛門便後的溫水清洗及泡優典消毒，都遵照護理人員要求認真執行。
白血球下降帶來的感染症有十次讓我延長住院時間一個多星期，我算是非常幸運，並没有讓細菌、黴菌及病毒嚴重感染成敗血症、肺炎或腸胃道的嚴重傷害。更幸運的是我的心臟、肝臟、腎臟及膀胱没有受到化學藥劑的毒害，很多病友就在化療期間，不幸嚴重感染及毒害而死亡。
由基因工程合成的白血球生成素，這個時候就顯得非常重要，藉由注射，很快就能提升白血球的數量，可縮短感染期，減少感染症之發生。此時每天抽血報告的血球數字，就成為我最關心的事，因為只要白血球的數量達到一定標準，體溫正常狀況下，就是再一次通過鬼門關的考驗，可以高高興興辦理出院回家休養。
(二)血色素下降：
每次接受化學治療後，血色素由正常值的13〜15降到8〜9公克／百毫升，這個時候會臉色蒼白感到全身乏力，精神不濟，稍為動作即氣喘呼呼。 還好血色素不足時郭醫師總會在這適當時刻決定輸血，此時就要靠「捐血一袋，救人一命」善心捐血人的美德。對這些無名英雄的奉獻由衷感佩。
(三)血小板不足：
化療後骨髓受抑制而產生血小板過低或發生凝固因子之缺失。正常人血小板數量每個單位為15到40萬。每次化療後我的血小板大多會降到一萬以下，曾經有一次降到兩千左右，此時凝血功能會有問題，如果血管不慎出血相當危險，萬一臚內出血後果不堪設想，不是猝死或成植物人就是半身不遂。猝死還好一了百了，萬一成植物人或半身不遂那可就有得拖，癌症已够難纏，再加上述問題化療勢必半途而廢，最後只有讓死神慢慢折磨痛苦而死。
每當血小板數量在最低時，全身皮膚佈滿斑斑紅點，令人望而生畏，醫護人員會不斷警告要躺在床上，儘量避免下床走動，甚至連翻身或起床的動作都要放慢，以免血管破裂。此時常會有護士問我願不願意接受醫專老師對實習護生實際案例教學。為了提供護生有好的學習機會我樂於接受。
此時郭醫師為了讓我早日脫離危險，也常在適當時機輸入血小板。
抗癌藥物主要是毒殺不斷快速分裂的癌細胞，對於人體其它快速分裂的細胞如頭髪、皮膚細胞，口腔、食道、胃、腸、肛門的黏膜細胞同樣也遭毒殺。用藥後三到七天首先出現噁心嘔吐，說到噁心嘔吐，没有身歷其境的人是很難想像有多痛苦。
記得廿多年前在軍中駐防馬祖北竿時，有一次因公乘坐「和字號」補給船到離島的亮島視察。出航時海上只是小浪，很順利抵達。回航中途就遇到八、九級強浪，因「和字號」補給船，可直接在沙灘登陸， 所以底部是平的，吃水不深，因而顛簸搖愰的很厲害。全船百餘人，除了海軍官兵未嘔吐外，其餘人員吐的東倒西歪，好不容易在黃昏前接近碼頭，因風浪太大無法登陸。只好在碼頭外海下錨過夜。
没想到夜晚風浪更大，加上刺骨寒風，全船人連海軍官兵都受不了。原本我不太會暈船，可是這次風浪實在太大，加上又冷又餓，終於受不了，先是一波波的噁心感排山倒海而來，接著胃裡的東西不斷翻攪後一次又一次的吐出來，吐到胃部没有東西最後連苦膽水都吐出來，整個身體虛脫癱瘓，天旋地轉又因没有床位，只好坐在甲板上，而甲板上，到處是全船人吐出又酸又臭的刺鼻穢物，隨著船身的顛簸四處竄流，更讓人噁心。
當我承受化療噁心嘔吐之苦後，就覺得那一次在軍中乘船噁心嘔吐之苦不算什麼。化療噁心嘔吐之痛苦，是因為身、心、靈同時處於最痛苦狀況下，時間又長達五至七天，而且這段時間什麼都不想吃，平時最喜歡吃的美食這時也倒盡胃口。每次接受化療都要再度受到荼毒。也難怪很多病友拒絕接受化療，或治療時承受不了半途而逃。
在我抗癌最低潮求生意志最薄弱的時候，不是在面臨生死關頭或其它身心受創最嚴重的時候，而是對死亡没有直接威脅的噁心嘔吐階段，我常會認為與其這樣煎熬受苦，没有尊嚴苟活下去，不如早點離開人世解脫痛苦。
三、毛髪脫落
毛髪細胞是快速分裂的細胞也是化療藥劑毒殺的對象，化療後大約在十五天後開始掉髪，多數人重視頭髪的儀容，從而排斥化療，尤其是女性患者在乎容貌及形象，掉髪後最是傷心。因為我從小到讀高中幾乎都是剃光頭。在軍中近卅年也是理小平頭。所以化療副作用的頭髪脫落很能適應，甚至不等到脫落就先剃光頭。反正停止化療後就長回來。倒是骨髓移植前的超高劑量化療及全身放療，造成頭髪脫落，在移植完成後不久，發現慢慢長出的新髪是自然捲曲的，還滿好看，也許是補償心理捨不得修剪，一、兩年後成為大捲髪，比美髪院做出的頭髪還帥氣。
最後留的太長出遊時常引來異樣眼光，有人說我像藝術家，有人說像達摩，更有人說我像流浪漢，最後自己都厭煩了，經內人咔擦一刀並幫我理髪恢復平頭還我本來面目，清爽又自在。
四、口腔潰瀾、牙齦腫漲、食道、胃、腸壁受損及肛門裂傷
好不容易熬過噁心嘔吐最痛苦的階段，開始有食慾想吃東西時，口腔黏膜的上皮細胞剝落又造成口腔潰瀾，及牙齦腫漲發炎以及食道受損，在吃飯時最是痛苦，每吃一口飯，咀嚼吞嚥都很難受，為了補充營養，又不得不吃，只好忍痛細嚼慢嚥。
對口腔衛生，此時也特別講究，常用清潔用漱口藥水漱口以及軟毛牙刷刷牙，以避免食物殘渣留在口內，減少細菌在口腔內繁殖機會，針對口腔潰瀾，醫生也會開立藥物塗抹。
化療後對肛門的保健更為重要，每次如厠排便後，肛門很容易裂傷出血，用衛生紙擦拭會加大傷口，造成病菌入侵，所以只能以溫水清洗。並且要每天乙次以稀釋優典液泡肛門半小時，以防止細菌在肛門繁殖並由傷口入侵體內。
化療後腸道及胃的上皮細胞受損，致偶有下痢情形，還好不是經常有也不算嚴重。倒是有一次半夜上吐下瀉都是血，急壞了內人及住院醫師，還好做胃鏡檢查，只是因胃壁受損較嚴重而出血，休養幾天就好了。
五、嗜睡、亢奮、失眠、尿失禁、神智不清、精神恍惚
化學治療我與同病相憐的病友們有共同經歷過的副作用，在住院期間與病友交往建立彌足珍貴的友誼，並相互鼓勵加油打氣，但有些副作用也因人而異，化療藥劑開始注射後，我就昏睡，除了吃飯，上厠所及醫生巡房與護士在床前例行檢查工作外，幾乎都在睡覺，偶而醒來時，眼皮像是千斤重，又合上眼繼續昏睡一直到三、四天後藥劑打完才清醒，此時白天噁心嘔吐排山倒海而來，晚上則因症狀減輕，精神亢奮，經常三、四天未曾合眼。白天噁心嘔吐來折磨，漫漫長夜睡不著更痛苦，只好找書來看。
內人是金庸武俠小說迷，早就建議我不妨看看，我對武俠小說的天馬行空不感興趣，人在生病時對花腦筋的書看不下去，反正看武俠小說不花大腦。於是姑且看看再說，不料，一看就著迷，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連護士都感到驚訝視我為奇人。此後只要接受化療，金庸武俠小說就手不釋卷，成為排遣時間與暫時忘記痛苦的良藥。金庸武俠小說全集，就在化療期間很快看完。
極度亢奮過後，精神耗損變成極度疲勞，同樣也是睡不著，只好請住院醫師開安眠藥。吃一顆並没有發揮作用，第二天增加為兩顆，結果半夜尿床，很不好意思，在連續幾天尿床後，安眠藥也不敢再吃。
除了尿床外，吃安眠藥還有更可怕的副作用，在半睡半醒精神恍惚時手在空中亂揮舞，內人問我在幹什麼，我說看到不乾淨的東西。又有一次半夜迷迷糊糊起床，自言自語說家中有急事要立刻趕回家處理。那天夜晚是女兒在照顧我，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一頭霧水，找來的護士也發現我言行舉止異常。還好在慢慢清醒後，發覺是自己像著了魔似的在胡言亂語，羞愧的回到病床上倒頭就睡，留下滿臉狐疑驚愕的女兒及護士。
(5) 療程瓶頸 |
規律而間歇的治療進行到第八個療程，也就是一年四個月後，仍然無法緩解。（所謂緩解就是引導性化學治療後讓骨髓恢復正常功能，此時的血癌細胞大約是原來的百分之一左右。接著鞏固治療期把殘餘的癌細胞消滅，使剩下之血癌細胞數目達到小於萬分之一的理想，並能維持一段較長時間甚至完全緩解。）
郭醫師面色凝重的找我們夫妻誠懇詳談，說他已盡力，可以使用的藥劑均已派上用場，並且在化療處方上已運用多種藥物不斷交互使用的複合式化學治療，仍不見起色。所用劑量之高令他感到心軟，不敢再提高，因為那會使我發生嚴重併發症及副作用，尤其對我的內臟會造成嚴重傷害。
談到可否做骨髓移植，郭醫師持保留態度，主要是我年紀較大，已經超過適合移植的年齡。最後建議我不妨先到北部更大的兩所公立醫院去診療。
懷著沮喪心情，帶著郭醫師開立的病歷表，到某大公立醫院，事前請教朋友推荐的某位國內權威血液腫瘤科主任醫師掛號門診。當這位主任醫師看了病歷後，就很不客氣的說：「長庚醫院醫師已經很高明，他們没辦法醫你，我們醫院也没有辦法醫你」。並表明為了慎重起見，先做骨髓穿刺檢驗再說。
一個星期後再次依約門診，醫師肯定的說，無法醫治並拒絕安排住院治療，原本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最後醫師建議在不久前台灣醫學界曾邀請大陸上海某醫科大學血液科名醫來台演講，提到大陸有新藥對血癌治療效果很好。要我自費親自到上海向這位醫師購買，並帶回台灣到醫院施打。我們夫妻倆表示要慎重考慮一下。
當我們夫妻到候診室討論，認為此舉無異於當其試驗的白老鼠，風險相當高（後來打聽知道，所謂新藥是含有劇毒的砒霜）。我們共同認為不到最後關頭不輕意接受，不久醫師問我們是否同意，我們答覆暫緩一段時間再說，醫師面帶慍色，很不客氣的對我說：「你很快就會復發。」並悻悻然離去，再也不理會我們。我們只好無奈的再回長庚醫院請求郭醫師繼續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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